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是澳門急遽變化的時代,經濟繁榮、回歸將至等等的因素,陸地面積有限的澳門需要更多發展的空間,新建築、新填海計劃都不斷出現,當中對澳門城市景觀影響最明顯的,就是皇朝區和南灣湖區的填海計劃。
半島的東南岸
澳門半島的東岸的開發,一直較位於西岸的北灣為慢,北灣作為自明代以來澳門最重要的港區,直到清末因為政治和技術因素雙重夾擊之下衰落。二十世紀伊始,葡萄牙帝國先被革命推翻,民國亦取清朝而代之,澳門的歷史也隨之翻過了一頁。經過多年的討論和研究,對二十世紀澳門城市發展有重大影響的新港口計劃,在1920-30年代,填海工程如火如荼地進行。計劃最核心的部分,就是ZAPE(Zona de Aterros do Porto Exterior)新口岸填海區,顧名思義,這就是新港口計劃中,“新港口”所在位置,這個新港口的中文名稱與葡文名稱意思相同,稱為外港,而在半島西岸的既有港區,相對地稱為內港。然而,由於各種原因,新港口計劃很多配套都沒有得到落實,包括鐵路、工業、轉口港等等。三十年代開始,葡澳政府賦予了新口岸區新功能:航空。利用既有的外港起降水上飛機,民用的泛美航空站、軍用的海軍航空中心先後落戶,兩個航空設施都毀於二戰末期的美軍空襲之中。【1】戰後新口岸尚有在民用水上飛機方面作出嘗試,但成果有限。新口岸不少土地,一如黑沙環馬場一樣,在五十年代起被用作菜田。
南灣的填海區命運,與同期的黑沙環、新口岸比較,可謂雲泥之別。二十年代初,新馬路至南灣全線貫通,新馬路—殷皇子大馬路連結成為澳門城市中心的大動脈,舊區與新區、內港與外港就以此軸線來運轉。二戰結束之後,亞馬喇銅像就不再孤單,澳門很多新地標都出現在這裡,六十年代初的“神主牌”莉娜大廈、六十年代末的”雀籠”葡京酒店,【2】和七十年代跨過澳氹的“香雞橋”嘉樂庇大橋,【3】為市民帶來視覺衝擊,也帶來了有趣的綽號。
NAPE計劃的緣起
在澳門工業發展如火如荼的八十年代初,澳門政府即開始為擴展澳門發展空間作出各種探討,1982至83年間,選定由巴馬丹拿公司(Palmer & Turner)與葡萄牙著名建築師西塞‧維埃拉(Siza Vieira)和Fernando Távora組成的團隊設計方案。初稿於1984年完成,而填海工程於1986年開始。【4】幾經修訂之後,於1991年經《第68/91/M號訓令》核准《外港新填海區都市規劃章程》,至此,最終執行版本公佈實施,填海工程亦於當年完成,官方名稱為新口岸新填海區NAPE(Zona Nova de Aterros do Porto Exterior),由於中文名字冗長又難記,故市民都俗稱為“皇朝區”。
西塞‧維埃拉與火柴盒皇朝
西塞‧維埃拉(Siza Vieira)1933年生於葡萄牙的波爾圖郊區,是著名的建築師,Fernando Távora是他的老師。西塞‧維埃拉至今取得多個建築獎項與榮譽,包括1992年取得代表國際建築界最高榮譽的普立茲克建築奬。1998年,里斯本世博會,西塞‧維埃拉擔任主場館設計師。
NAPE被市民稱為“皇朝區”,原因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澳門經濟發展蓬勃,填海、建屋工程不斷展開,市民對新發展區缺乏地理認知,於是以NAPE向著新口岸方向的第一座建築物作為地標,這座建築物名為:皇朝廣場。皇朝廣場於1996年完工,該區其他幾座商業大廈亦先後完工。
皇朝區首批商廈位於宋玉生公園的兩側,其設計非常類似,整齊的佈局、方正的外型令民間戲稱之為火柴盒。與現行澳門第12/2013號法律《城市規劃法》所訂的法定規劃內容不同,當時的第68/91/M號訓令中,除了一般規劃條件,如用途、高度、地積比等等,還有更細緻的要求,如建築物塔樓位置、外形、甚至部分植栽的位置。
南灣海灣重整計劃
八十年代末,隨著澳門的經濟榮景,皇朝區填海計劃推進的同時,澳門政府亦準備推動一項更大膽的發展計劃,南灣海灣重整計劃。具體的概念,就是原本南灣、西灣對開的海上,以海堤將兩個海灣包圍,形成人工湖,並在中間透過填海發展一個新的區域。【5】新區域可以容納商業設施、政府辦公、文化設施、酒店和高級住宅,計劃可謂令人寄予厚望。
南灣海灣重整計劃,規劃設計工作由韋先禮(Manuel Vicente)所領導,著名建築師韋先禮,1934年生於葡萄牙里斯本,其建築作品遍佈於葡萄牙、印度果阿和澳門,其中韋先禮一生大部分設計的建築都座落在澳門,包括筷子基社屋、澳廣視大樓、黑沙環消防行動站等等,對澳門建築和城市景觀影響相當大。【6】
與皇朝區填海計劃先填海後立法規劃的情況不同,南灣海灣重整計劃是第69/91/M號訓令公佈之後,才正式開始進行,其詳細的設計工作,直到1994年才全部完成。而填海工程的部分,從1992年開始,直到1997年完成,南灣湖、西灣湖被新造的陸地和海堤圍封。

圖5 韋先禮為南灣湖區設計多個方案(圖源:João Afonso, Manuel Vicente Trama e Emoção / Plot and Emotion, Lisbon: Caleidoscópio, 2011, p.120)。
南灣湖區的三尖八角
關於南灣湖區的第69/91/M號訓令與皇朝區的第68/91/M號訓令兩者實質工程執行時間不同,但法規發佈的時間是一樣的,即1991年4月18日。其內容有一定相似性,同樣對區內的建築設計作出比較細緻的規定。雖然如此,南灣湖區和皇朝區的規劃設計風格有明顯差異,與皇朝區整齊劃一的建築設計、規整的棋盤佈局相比,南灣湖區的規劃更為活潑,更多孤形的道路佈局,延續了南灣海岸本身的弧度,南灣湖和西灣湖兩湖之間的核心區域(南灣湖C、D區),更被規劃成三角形,中間的街廓就不可能被平均分割成一個個矩形,而是每個地塊形狀都略有不同,以此基礎發展出來的建築物,就會產生明顯差異。
委以重任
由三十年代、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三次填海合圍而成的南灣湖以及新口岸填海區,在二十世紀的最後幾年,被委以重任。1999年12月19日傍晚,最後一任澳督韋奇立將軍,懷抱著被降下的葡萄牙國旗離開位於南灣的澳督府,當晚,澳門政權交接儀式場館就在皇朝區東側,新開幕的文化中心對開的土地臨時搭建而成。根據基本法規定,澳門在回歸祖國之後,立法、司法都在自治範圍之內,而立法會大樓、終審法院大樓都被安排建在南灣湖畔,周圍還是一片黃沙的南灣湖區,兩座建築都由建築師杜雅迪(Mario Duarte Duque)設計。【7】 1999年12月20日凌晨,澳門立法會議員齊集立法會大樓,就當時十一部必備的法律進行表決,以確保特區政府各部門可以順利運作。午夜立法,成為象徵澳門回歸的一個重要事件。
重塑澳門海岸線
南灣湖區及皇朝區的填海工程,為澳門城市發展提供了空間,同時兩次填海亦都實質上將澳門半島的整條南岸線外擴,幾百年來不斷出現在各地畫家筆下,以南灣為核心的城市景觀,迎來了重大變化。整個九十年代,半島南岸線由東到西,先後建成了澳門文化中心、藝術博物館、觀音蓮花苑、立法會大樓、終審法院大樓、澳門旅遊塔和融和門。居澳葡人建築師蘇東坡(António Bruno Soares)、柯萬鑽(Irene Ó)建築師及其團隊設計的澳門文化中心、藝術博物館,採用了受現代主義影響的設計語言,成為澳門最重要的文化設施和文化地標【8】;觀音蓮花苑則由葡萄牙建築師李潔蓮(Cristina Rocha Leiria)設計,觀音像高20米、蓮花座高7米,銅像柔和的曲線和所在的設計理性、規整的皇朝區形成強烈對比;全澳最高的建築物,澳門旅遊塔,全高338米,由紐西蘭建築師高登·莫勒(Gordon Moller)設計,自1998年始建,成為澳門天際線上難以忽略的存在;在南灣湖區填海工程進行過程中,由葡萄牙藝術家João Charters de Almeida設計的、聳立在當時尚未完成的西灣湖邊的澳門第一座中葡友好紀念物於1993年揭幕。
小結
在澳門回歸之後,南灣湖區和皇朝區依然不斷有新的建築、新的道路、新的橋樑出現,也伴隨著新的成就、新的想法、新的爭議,新填海區漸漸成為澳門人熟識的城市生活一部分,這裡往後還有更多的故事和可能性。
注釋:
【1】林翊捷:〈1945年1月美軍空襲澳門始末〉,“澳門記憶”文史網,2021年,https://www.macaumemory.mo/specialtopic_8fecac18886f41338b03ec7f49c573a0。
【2】陳澤成、龍發枝:《澳門歷史建築備忘錄2》澳門:遺產學會,2021年,第138頁。
【3】田中泓:〈金禧的嘉樂庇大橋〉,《澳門日報》2024年6月23日,A12版。
【4】John A Prescott, Macaensis Momentum, Hong Kong: The Hong Kong Institute of Architects, Macau Architects Association, 1993, pp.52-53.
【5】John A Prescott, Macaensis Momentum, Hong Kong:The Hong Kong Institute of Architects, Macau Architects Association, 1993, p.54.
【6】João Afonso, Manuel Vicente Trama e Emoção / Plot and Emotion, Lisbon: Caleidoscópio, 2011, p.171.
【7】常燕:《澳門現代建築》,北京:中國建築工業出版社,1999年,第172-175頁。
【8】呂澤強:〈文化中心 澳門當代地標〉,《澳門雜誌》第140期,https://www.gcs.gov.mo/news/detail/zh-hant/M21BI5D8z8。
更新日期:2025/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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