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五年(1750年2月7日-1751年1月26日)本年,張甄陶出任香山知縣。任內他完成了三篇論述澳門的重要文章。其一為《澳門圖說》。《澳門圖說》對當時的澳門情況有一全面介紹:
由望廈而西三里為澳門,其地週一千三百八十餘丈,因山勢高下,築屋如蜂房蟻垤者,澳夷之居也。夷有黑白二種:白曰白鬼,西洋人,其性黠而傲;黑曰黑鬼,西洋之屬地滿人,其性愚而貪,受役於白鬼。其夷目曰兵頭,主約束夷兵;曰庫官,主文移申覆。澳中為炮台五,為寺八,寨夷有巧思,諸炮台頗據形勢。夷人不祀鬼神,澳有天妃廟二,皆閩粵人所建。澳有關稅一,主抽稅;小稅館三;主稽察,曰南環稅館,專稽察夷民登岸及探望番舶出入;曰娘媽角稅館,專稽察廣東、福建二省寄港商漁船只,防透漏,杜奸匪。夷舶入港,必由十字門,折而西經南環,又折而西至娘媽角,又折而東乃入澳。由澳稍西,為青洲,其地多樹木,有台榭園囿,夷之別業也。由青洲稍北為沙尾洲,又稍北為磨刀角、秋風角,可抵香城,而水稍淺。凡商民船,須乘潮出入,夷舶不能進,此亦香山中外之界也。
澳舊有夷城,前明總制何士晉墮之,今惟築短垣一帶為限,夷人自設夷兵一百二十名,司夜禁,察漏稅,又前明時,督撫嘗建議,請就其聚廬,中貫大街,樹高柵,編以各字號,分為東西,使互相維繫稽察,聽市舶提舉司約束。後亦不行,蓋粵人之以澳夷為虞久矣。
凡番舶入廣,望老萬山為會歸,西洋夷舶由老萬山而西至香山十字門入口;諸番國夷舶由老萬山以東由東莞縣虎門入口,泊於省城之黃埔。其西洋舶既入十字門者,又須由小十字門折而至南環,又折而至娘媽角,然後抵於澳。其水路至香山,須易小艇,夷舶不可到,陸路惟關閘一徑,兩限大海,無他歧也。
夷畏卑濕,故好樓居。夷俗貴僧,故多建寺。其人將死,則均其資,以其半入寺,夷僧坐而享其利。其人晡臥而夜作。其食以左手。其睛藍色。其出入必帶利刃。其用以鉛煉水銀,俗傳非得華人之睛則不能成,故誘人入其教,將死則為之懺悔,實竊其睛以去。其貨則明珠、珊瑚、玻璃、洋布、鼻煙及諸珍詭之物。其人積思於伎巧,若自鳴鐘、千里鏡、風琴、響樂及泰西水車、水器,皆詭異不可意測而無濟於實用。天主教之說,尤鄙淺不足道,惟以利啗愚人入教。其性喜人而怒獸,外強而中幹。干犯法度則必逃匿不出,非反復譬曉而又脅之以威,則不可得而治。其性食必以蘇合油,久則腸胃膩塞,非得中土之茶不能去其惡。晝臥而脾緩,非得中土之茯苓以扶之,則病不可起。此澳夷之大略也。
今度其情形,大約昔多而今少,昔富而今貧,昔強而今怯,何則?夷國有二王,一曰善世,一曰治世。凡為僧者,皆屬善世,主行教;為商者皆屬治世,主營利貿易。今天主教久奉禁絀而不行,而各番生齒日繁,回易之利亦減於昔,以故來粵之夷頗少,而在澳者又多死徒而去。今在澳之夷約六百餘家,每家約三男而五女,其樓房多空曠無居人,賃華人居之,是少於昔。夷船大於中國萬斛之舟,每號可容人五六百,其貨值數十萬金,始經題定澳船限額二十五隻,後有覆於水者,有失利不能營運者,有壞不修者,今船不過十隻。其貨如胡椒、錫、臘、檳榔之類,皆從交趾、安南諸國轉販而來,無珍異瑰奇。或無資置貨,惟以船賃各夷,取其租。今澳夷中已有流為乞丐匪類者,行乞之夷婦尤多,是貧於昔。夷之勇力,不逮於佛郎機、賀蘭諸國,惟精於火器,又善以千里鏡測量,發無不中,以故能雄長諸番。今澳中乃真夷絕少,有粵人與夷妻私產者,有華人貧乏無賴,衣其衣,操其音而為偽者,雖桀驁忿不顧身,實柔脆無能為役,是弱於昔。
其二為《論澳門形勢狀》。張氏在這裡提出對澳門的三種憂慮和三種不足慮以及治理澳門的三個建議:
凡異端左道,邪說旁門,皆以其教詐財,而夷人獨以財行教,此其志不在小,故所至之國,無肯容留。惟明之末造,人心喜異,利瑪竇始入售其說,一時士大夫或震其曆學之精詣,或眩其藝事之經奇。其實疇人曆算,古有專司,分杪差歧,亦無大害。至於鳴鐘、風琴、響樂、水車,非奪天巧則不能成,以利民用,全無所濟。徐光啟殫心水器,未有施行;湯若望講究火攻,何嘗一試?惟是壟踞澳門曆局,聚徒營利而已。今其立說有刊行者,皆下俚,不足比於二氏之皮毛。惟以利啗人,從之日眾。凡一貧民入教,每歲予以十余金。又讀書識字之人入教,每歲輒數十金,又另擇頭人,暗相邀結,牢絡分肥,為利尤厚。近年奉旨嚴禁,而貪昧者仍首鼠兩端,非為服教歸依,只以利心難割。緣西洋治世國王之外,別有善世國王,僧身僧服,惟以行教為事,凡夷商、夷僧能誘人入教者,殿最多寡,給其餼食,以此精心煽誘。凡內地之人入教,彼國明立冊籍,謬加秩號,藉口中華信奉,即可震讋諸番。至其所用十字水錢,不過鉛汞煎煉,若得華人目睛點入,即可成銀,都無消耗。凡奉教之人臨死,則夷人以布冪其面,喃喃持咒懺悔,實乘間竊其睛以去。點鉛之外,雜之藥物,別有奇功,用之不窮,術由於此,事頗秘密,民為所愚。即如香山聯界各邑人民,從前入唐人寺禮拜,改服為夷。業經封閉,今聞其弊尚未盡絕。只向之入唐人寺者,今入三巴寺,尤無跡可見耳。稅關司稽察,而民事不親;同知駐前山,而鞭長莫及,雖有縣丞移駐,官卑秩小,政令難行,若稍縱容,即滋芽蘖,可慮者一。
且夷性堅忍過人,凡所規劃,期於必遂。如服習此藝未精,即戒子孫世世承學,故其奇位淫巧,若出天成,實皆積思所到。其謀入中土,積慮尤深。即如澳門,本屬紅毛賄遷之地,至萬曆間始有西洋夷人雜居之,不知何以潛奪默移,全歸彼類。曲營台榭,旁及青洲,高建炮台,隱如敵國。納地租即取償地租,輸關稅實未輸關稅。蓋夷人所納地租僅五百兩,即將此澳內屋地,租與在澳商民,每歲收租數倍其額。又其貨舶入口,不服稽查,但量船身,即搬入澳,迨至內地商人赴買,始行輸稅,是所稅皆內地之泉流,非夷人之刀布也。雖天朝體統,不計錙銖,但夷性不苦其漸奸,而苦其漸近。近日宿冬夷人住省,竟不回澳,即在十三行列屋而居,危樓相望,明樹番旗,十字飄颺,一望眩目。雜居狎處,既恐事端,射利鉤奇,又妨商業。澳門在遠,猶恐他虞,漸入省城,殊難操縱。可慮者二。
且入國問禁,出使從俗,況在陪藩,尤宜恭順,而夷性狡陰,有異於此。凡觸禁網,雖明知無所逃遁,必強顏抗拒,以此為能。如從前鬼兵擅拆稅館柵門,抗不就逮,停稅封船,幾於一月,桀驁不顧,至諭澳門居民盡行遷出,示以閉關遏糴,始憂槁餓,送出鬼兵懲責,修柵謝罪。又如封禁唐人寺一案,先亦強抗,稱願回國,後經丞令、武職各帶兵役前往,諭以果願回國,立即出具遵依,以憑題達,始知悔懼,將寺閉封。然只封其中一座,兩旁今仍如故。又如前年毆斃人民,公然抗匿,前張丞百方勸諭,始一出訊,旋即領回,順風揚帆,徑歸本國。後雖參處官吏,已經招之不來。又如去歲丞令通詳禁約,勒碑澳地,條內有不許引誘華人入教一款,必不肯從,延抗多時,後乃以番字碑立議事亭,漢字碑立縣丞公署,草草了事,難馴己甚,長此安窮。可慮者三。
然而,謂之不足慮者何也?蓋制馭番夷,在揣得其情而制其死命,則自氣奪而不敢肆,所謂知彼知己,上兵伐謀者也。今由澳門往小西洋,水程幾於半載,由小西洋而歸大西洋,則須過大侖山,賈舶難行,浩無畔岸,以此來中土者多不願回。即使此輩干紀伏誅,該國安能為之雪恥?且以澳門地形論之,由香山縣南去一百二十里,前山有寨,名曰蓮花。相其形勢,宛然惟肖。蓋前山如荷根,山路一線直出如莖,澳地如心。此外如大小十字門、九洲洋、雞頸頭、金星山、馬騮洲,星羅棋佈,宛如花之瓣。澳夷男婦共有二千餘人,如蟭 螟蠕動於荷心蓮蕊之中,非能為害於華嚴香海也。其地不生五穀菜蔬,一切仰於內地。關閘堅閉,立槁非難。即使泥沙淺海可以潛行走漏,一夫豈足為患?澳夷知之甚審。不過外強中乾,以求苟免。其形勢一不足慮。
又或謂,夷舶往來,歲收其利,今倘操之已蹙,彼則相率飄然而去,不特歲額立絀,而粵民之遊食者,亦無以為生。不知澳夷非輸其本國之貨而販鬻於中土,不過以澳門為居貨之地,以暹羅、蘇祿、交趾、呂宋為行貨之地耳。今考其輸稅,絕無大西洋土物。雖以鼻煙無用,今亦累歲不來,惟是錫、蠟、胡椒、檳榔、檀木之類,皆由外番各國販運而來。又得中土之細茶、茯苓、湖絲、糖果之物販往各番。抽其所得,先輸本國之稅,以養夷僧、夷目、夷兵,又施其半入寺行教。是彼方以澳為利藪,非由彼國挾鏹而至於澳。從前制府題限澳船以二十五號為額,今連年澳夷失利,有被風漂沒者,有缺資不能營運者,僅餘十號,是澳船額不止去其半矣。而粵中關稅輒日益增,事理灼然,去留何損?蓋該夷壟斷逐利,素為諸番所惡,若西夷舶逐漸減少,則各番國亦必逐漸增至。且彼舍澳門,則曆局無灌輸之路,其伎立窮;各番無回易之途,其財立匱。是彼當仰命於我,我不應有虞於彼,二不足慮。
又或恐其失志難歸,遊魂島外,或劫掠沿海諸寨,或引誘內地人民。不知洋夷若離澳門,如魚失水,現在如紅夷、佛郎機諸國,皆彼深仇,一遇大洋,相為屠劊,闌入內地,船笨難行。至於入教奸民,不過為財起意,天主教除不祀神衹祖先之外,別無他能。三不足慮。
雖然,善籌國者,無忘衣袽,無忽蜂蠆,無以未陰雨而弛綢繆,無以己治安而遺厝火,則不可不籌所以防微杜漸、永遠久安者。其策亦有三:一日治之以漸,二曰示之以別,三日備之以豫。
何謂漸治?語曰,猛虎在深山,百獸莫敢抗,居檻牢之中,搖尾乞憐求食,積威約之漸也。今夷人之肆久矣,欲驟而馴之,勢不可得,是必漸以束之,使徐入吾條絛而後可。從前設有海防同知,雖儀衛規制頗屬赫喧,其實馭夷肯綮全在行商,導之立即為非,惕之亦隨斂戢。今同知不司稅務,則不能駕馭行商、通事,高而無民,勢不相屬。今雖據暴令稟請,夷舶出入必經同知點檢,其實從前同知何嘗無點檢之責?正如十羊九牧,徒見贅疣。審欲振肅紀綱,莫如核綜名實,但將稅關協辦之驍騎校改用同知兼理,則自然外夷、內商悉就約束,而小艇漏稅,違禁出海,入寺奉教諸弊自除。再於澳地設同知公館一所,往來居住,彈壓番夷,稽查奸宄,情既相習,愛戴自生,可使革心,何憂不率?是治之之策一。
曷為示別?澳夷舊有城垣,為明總制何士晉所墮,今尚築有短垣一帶。垣以下系望廈莊,今縣丞所駐,空無居人。垣以內則澳夷之居,華人雜入其中,賃屋營生,租既歸夷,又日滋釁。從前有遷民出澳之語,詳牘雖在,訖之空言。今若暫請將關稅盈餘酌借一二萬金,搭造官店,賃與澳民,初年免租,以為遷徙之費,次年以後,將租抵稅,十載可完,十載以後,歲收其利。審能行此,有數利焉:夷人居樓上,賃華人居下,體統倒置,遷則可免,一也;夷人最重夜禁,而華人好於夤夜往來,易於挑釁啟侮,遷出則不相涉,二也;盜賊無自竄入擾害夷人,三也;漢奸無因拐誘夷婦,四也;且百物工匠皆在澳外,夷每日仰命於我,何敢跳樑,勝於以口舌爭,五也。此治之之策二。
曷謂備豫?今粵人談澳夷,輒為變色,不知如佛郎機、紅毛皆非善類,而內泊黃埔,尤近肘腋。此地迫居省會,無用設官,請仿閩省海關之例:番舶入境,起柁封銃,開船之日,給還出口。仍請旨曉諭各國夷王,令自行曉諭,一年之後,如例遵行,則規制森嚴,可保永遠無事,是治之之策三也。
其三為《制馭澳夷論》,繼續補充前面有關治理澳門的建議。共為五條:
一、夷人寄寓澳門,已逾百載,其國富饒伎巧,雄長諸番。凡各番國,若𠿩、若口璉、若𠸄咭唎、口賀囒哂,字偏旁從口者,皆其屬國,即天方國之支流餘裔也。凡各番書信,由澳夷而關通,貨物以澳夷為寄頓。制馭夷人,乃制馭各番舶之綱領,必須揣得其情,而後可以治其死命。現在澳夷奉法惟謹,別無他慮。惟是澳中民夷雜處,數盈二萬。凡命盜鬥毆之事,勢所必有。民人有妨損於夷人者,地方官皆盡法處治,無少徇庇。至夷人之有害於民人者,夷目必多方抗匿,或云情甘回國,不在澳居住,或欲登臺然砲,以死抗拒,內地官司亦竭力盡法。至於斷其貿易,禁其米穀,將興大兵,釀大獄,然後途窮力盡,僅乃就法。其實皆澳中夷目妄意為之,以示自大,非該國夷王之意,並非澳內番夷之意也。
查洋夷自入澳以來,衣食所資,仰給於此。又取其羨利以歸奉夷王。凡西洋船入澳,稅額較各番舶輕減倍蓰,該國視澳門為外府,澳夷斷不敢抗顏干紀,舍澳地而去,而自取該國夷王之大戮;亦斷無合澳夷人,皆願以身為齏粉,以袒一二不法夷人之理。凡其桀驁抗拒,皆以視吾法之必行與否耳。況澳中彈丸六里,此外海天相接,離該國一載程途,何所憑依,公然抗拒必不然矣。故制夷之法,惟在灼見其情,凡官司與通事、行商當下澳之時,以內地之無利於夷人,而夷人之仰命於內地,與夫懷柔優渥,比諸番懸倍之處,略為宣示,則彼之氣索伎窮,自然帖耳受制。而又嚴緝內地住澳人民,勿使侵盜喧哄。小事用夷法,勿與深求,大案執國法,斷無輕縱,則恩威兼盡,澳夷永永相安矣。
二、澳門設有海防同知,專司彈壓番夷,規制頗為鄭重,其實事權不屬,夷性桀驁如初。且未設此官之前,該地離香城窎遠,一切小可已,夷漢各不生心。自設此官,專司澳務,其內地之法,不得行於夷;夷人之事皆得責於我,轉滋多事。又其駐紮衙門在前山寨內,離澳地十三里,凡事不聞不見,不過委之駐澳縣丞,此官幾於虛設。雖有標兵一百,把總二員,稽查夷船出入。其實夷舶只由關部稽查,同知、兵役從不登船查驗,不過照依關部稟報具文而已。
伏思澳夷之犯法負固,皆其夷目為之,與澳夷無與。因澳夷但知有夷目而不知有天朝之官,是以聽夷目之驅遣。今欲束以絛鈐而馴其血氣,宜使合澳夷人漸知有國法之可遵,官吏之可恃,則自漸有知識,不聽夷目之驅遣,而夷目亦不得借其氣勢以自張。應將關稅委員改用同知料理,則一切番舶出入,皆聽同知之稽查,而一切情形,無不了於同知之意內。而又視其欲惡為之調劑,則其心彌複歸向,雖複數年後,可使就繩約如內地。語雲:虎噬人而媚養己者順也。或疑夷性叵測,不宜以同知迫處,恐有意外之事。然縣丞、驍騎校,亦皆職官,雜居已久,何嘗滋事哉?
三、澳夷言語不通,必須通事傳譯。歷來俱以在澳行商,傳宣言語。該商人之鼻息,兩相浹洽,言語易從。後於設立同知定議章程之時,內有將同知標兵撥出二名充為通事一條,商人即欲卸責地方。而標兵充當通事,既與澳夷不相諳熟,不能得澳夷要領,且人微言輕,反以啟侮;更或侵漁生事,關係非輕;仍請照前用洋商通事,乃商人視為畏途,多方推諉。此件頗為馭夷樞要。用商人則夷人曲折無不諳曉,用兵役則此輩無知,反視夷人為奇貨,滋事作奸,其弊無窮。況商人之當通事,猶民人之充地保,按年輪換,不過暫時答應,非有苦累,不可聽其置身事外。蓋澳夷惟利是知,別無瞻顧,商人服飾麗都,錢財充軔,可以取重於夷人。又平日夷人孰良孰莠,孰富孰貧,無不周知,斷不宜驟易生手兵役,致傳譯不通,事有窒礙。
四、向來各番從無帶人口入內地之例。近年乃有一二住澳番舶將婦女載入內地。經前制憲行司查議,許其寄搭澳門居住,回船仍載出口。蓋恐番婦在行,民夷雜處,恐滋意外。澳門則夷人氣類相通,別無嫌忌也。不知澳夷性情黠巧,與各番不同。凡澳夷與各番夷,欲其離不欲其合,何則?凡關部之例,各番船俱由東莞虎門入口,即時赴關上稅,每番舶一隻,上稅二三萬金不等。惟澳夷之舶,則由十字門入口,收泊澳門,並不向關上稅。先將貨搬入澳,自行抽收,以充番官番兵俸餉,又有羨余,則解回本國。至十三行商人赴澳承買,然後赴關上稅,是所科乃商人之稅,與澳夷無與。又則例甚輕,每一舶不過收稅三四千金不等。故澳夷得住澳之後,震誇諸國,以澳門地圖為寶。近年以來,天主教不行,該國夷王不肯輸財於澳,澳夷漸以困苦,所有題定洋船二十五隻,多不能營運,現在惟有十餘號而已。竟有將船照私賃呂宋夷舶,影射入澳,均分其利者,其跡甚秘,無可尋求。猶幸各番與澳夷不睦,尚未有勾通之路。且澳夷藐視諸番,不相款洽,今若聽各番得以婦女入澳,則由寄頓而探視,由探視而親熟。萬一鑿破混沌,將澳舶名號,賃與各番,則澳門添數舶,於稅額不增,外番漏一舶,則於稅有缺。海關每舶少萬余金之稅,則澳夷輒增數萬金之利,關係非小。請於現在洋舶回空之時,嚴諭以後不許攜帶婦女入口。萬一仍有無知番人將婦女入口者,即責令行家看守,以洋行住一番婦,料無大事。不可聽其寄頓澳門,以為交通捷徑。
五、澳門雖為地無幾,然夷人入住多年,專以行教為事,其志實不在小。蓋由該國有二王:一曰善世國王,系屬僧身;一曰治世國王,系屬民身。僧王氣勢在民王之上,專以行教為事,如聞中土奉教者眾,則源源輸財而至,澳中始得饒富。又夷人所有汞銀,乃銀礦水銀合藥煎煉而成,若得華人目睛,則易於點化。凡入教之人將死,夷人必竊其睛以去,夷人誘人入教,非特異志,亦有所圖也。澳中舊有唐人廟一所,唐人奉教者皆入廟禮拜,凡香山、順德、新會、東莞、南海、番禺沿海嗜利之徒,多入其教。至乾隆九年,香山令張汝霖,始詳請將廟封閉,大費心力,始克成事。此後各處奉教民人,始不敢至唐人廟禮拜,然聞尚有競至三巴寺禮拜者,此為禁戢夷人之根柢。但其教不行,則氣勢自然衰止。仍請飭下沿海各附近澳門州縣,每年將不許陰行奉教,及偷至三巴寺禮拜事由,禁諭一次。其禮拜之期在冬至前後,仍飭澳門同知嚴緊稽查,但邪教永永不行,則此等夷人,久之又久,亦與內地耕鑿之民,同安無事矣。
張甄陶新任香山知縣,對澳門事知悉甚詳,其在任內完成的這三篇澳門文章不僅對當時的澳門情況進行了詳細的介紹,而且對當時澳門形勢的分析及提出治理澳門的意見均十分中肯,亦符合實際;如用澳門同知兼關澳委員,不用標兵充通事及不許番婦寄頓澳門等事,均可見張甄陶治澳理念與廣東大吏治澳理念的不同。[1]
[1]張甄陶:《澳門圖說》、《論澳門形勢狀》、《制馭澳夷論》,載賀長齡的《清經世文編》卷83《兵政》14,又見載於王錫祺輯的《小方壺齋輿地叢鈔》第9帙,兩種版本文字有較大的不同,此為兩種版本校定後的文字,不出校記。這三篇文章的寫作時間之所以定作乾隆十五年(1750),因《論澳門形勢狀》中提及“前年毆斃人民,公然抗匿”,此即指乾隆十五年發生的李廷富、簡亞二兩人被葡人毆斃案。故知此三文作於175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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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19/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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