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園初本與華士古達嘉馬花園相連,聯成一大園囿,舊稱新花園,有銅像,有石碑,有奏樂亭,有噴水池,另有石十字架以誌殲敵者,中貫大道,傍植棕櫚,蔚然名苑也。自從建泅泳池,築市立葡文小學及紀念何東小學後,便將亭池等撤去,把新花園截為兩段,南段有華士古達嘉馬銅像者,稱華士古達嘉馬花園。北段有紀念碑者,稱得勝花園。
查得勝花園原址,舊日原屬龍田村地區,遠離澳葡聚廬,處於澳門城牆外東北,各自成鄉者。當道咸年間,仍受中國統治。該處有大龍泉和二龍泉兩道坑水,由松山石下而出,匯流其間,村人常在此汲飲和洗澡。濯纓濯足,與世無爭者。自從一六二二年時,葡荷爭奪於此,人肆兇鬥,竟作戰場,實足傷心者也。
攷得勝花園之所以取名為得勝者,實緣荷蘭人於天啟年間,恃有龐大艦隊,強襲澳門,由昔日之龍環村後海岸登陸,假道龍田村側,直迫澳葡聚廬,竟為葡人炮火所中,全軍覆沒,盡俘殘餘,使之築城建壘,以備瞰我,並擅於龍田,樹立十字架,留作紀念,此次葡荷爭奪,我實賠地,據說當時明朝之天啟皇帝,聞知此事,還諭命廣州水師提督,犒賞葡軍以白米二百包云。中國之昏庸君主,竟有此烏龍事也!
溯自葡人入居澳門以來,荷蘭人見已垂涎,久有奪而代之野心,案《澳門紀略》之“澳蕃篇”有云:
“賀蘭,明曰和蘭,又名紅毛蕃,地近佛郎機,初就大泥、呂宋、咬𠺕吧諸國轉販,未嘗敢窺中國。自佛郎機據呂宋,市香山,和蘭聞而慕之,萬曆二十九年,駕大艦,攜巨炮,直薄呂宋,呂宋人力拒之,則轉薄香山澳,澳中人數詰問。言欲通貢市,不敢為寇,當事難之。稅使李道即召其酋入城,遊處一月,不敢聞於朝,迺遣還。澳中人慮其登陸,謹防禦,始引去。”
當年澳葡之防荷,實並以備我,故《香山縣誌》有曰:“時徐如珂署海道副使,澳夷奔告:紅毛將犯香山,請兵請餉請木石,以繕墉垣,如珂昌言於兩府曰:此澳夷嘗我也。”此即澳葡恐荷蘭來襲,藉言設防以備我,逃不出如珂明眼耳。
荷蘭人之窺伺澳門,已處心積慮,不只一次,而嘗再三侵襲。自萬曆二十九年,駕大艦,攜巨炮,擬寇澳門不遂後,更於萬曆三十二年及天啟二年,數度來擾。據《中葡外交史》曾載稱:
“一五八零年(萬曆八年),西班牙王(兼葡萄牙王)禁止荷蘭商人出入於里斯本,荷人迺有謀奪葡人東方貿易中心地澳門之舉。於一六零一年(萬曆二十九年),派測量隊至澳門。當時雖被澳門葡人所獲,然葡人終以澳門缺乏防禦設備,恐慌異常。一六零四年(萬暦三十二年)。荷蘭司令官華威克(Wybrandvon Warwick) 第二次東來,擬襲取澳門,以阻於颶風,未果,此事《明史‧和蘭傳》有載。一六一五年(萬曆四十三年),澳門葡人迺建築三巴炮台及伽斯蘭炮台,以為之備,一六二二年(天啟二年),荷蘭亞洲殖民地太守郭氏(Koen),率艦隊多艘,由喀西里亞斯(Cassilhas)(案即今澳門東北之劏狗環)之海岸登陸,作第二次之襲擊。終被三巴炮台炮擊潰退。”
聞荷蘭人當時襲澳,本恃其船堅炮利,以為必取澳門者。據《明史‧和蘭傳》稱:
“……其所恃惟巨舟大炮,舟長三十丈,廣六丈,厚二尺餘,樹五桅,後為三層樓;傍設小窗,置銅炮,桅下置二丈巨鐵炮,發之可洞裂石城震數十里,世所傳紅夷炮即其製也。然以舟大難轉,或遇淺沙即不能動,而其人又不善戰,故往往挫衄。其所役使,名烏鬼,入水不沉,走海若平地。其桅後置照海鏡,大徑數尺,能照數百里。”
故尤侗有《荷蘭竹枝詞》云:
“和蘭一望紅如火,互市香山烏鬼羣。十尺銅盆照海鏡,新封炮號大將軍。”
荷蘭人早在明朝時候,已凱鰓澳門,曾幾次向中國建議,請求代澳葡治理濠鏡墺,但均經明吏婉辭拒絕,非有重於澳葡也,不過徒嫌拒虎進狼之多事耳。荷人迫得向澳葡強行攻取,蓋在印度早有成例,荷人已奪獲葡屬島嶼,故敢再恃其巨舟大炮,實行攻掠。但經兩次來澳偷襲,俱遭失敗。一六二二年一役,荷人大舉來攻,更是全軍覆沒,致使澳葡驕誇起來,闢園立碑,取名為得勝花園,以留紀念。據《海國圖誌》載稱:
“荷蘭叠與西班亞戰勝,廣通商之路,至五印度國,奪葡萄亞人所開之牙瓦島,開市萬留巴,兩攻澳門,不得志。”
攷荷蘭人在一六二二年來攻澳門時,澳葡之防禦力本不甚健全者,只有步兵五十名,及不足百名稍知拈槍之土生而已。僅有之三炮台,如大炮台,嘉斯欄炮台及竹仔室炮台,皆配備不全者。惟是困鬥之獸,不得不奮勇抵抗,決死以赴,致造成得勝奇蹟。
荷人是次來襲,早經嚴密安排,組織八艘戰艦,大者配備巨炮四十八尊,小者亦有巨炮十二尊,總共士兵約千人,於是年四月十日,由爪哇之巴達維亞啟程,另聯合其他之戰艦四艘,一齊向中國海進發。
荷人在進襲澳門之前,先於五月廿九日派遣二艦,並約同英國戰艦二艘,將澳門港口封鎖,以待大軍到來,所以截斷澳葡之支援也。
查該次襲澳之荷蘭艦隊,由荷印提督賴啫臣(K. Reyersz Van Derzron)帥領,於一六二二年六月廿一日,駛到澳門海面,所有荷兵,分作九大隊,每一大隊中,陸軍佔三份之一,海軍佔三份之二。每隊派領軍用品六百磅,野戰炮三尊,彈藥六桶,火藥包一千個,雲梯六十架,以備爬城用者。
荷人滿以為具此雄師,以之制敵,何敵不摧?以此圖功,何功不克?而況攻此軍備不全之澳葡哉!因是謝絕先來封鎖港口之二英艦參戰,庶免將來勝利後分潤。誰知後來荷人襲澳失敗,而英艦竟坐視不救,由此可見,帝國主義侵略者相互間之“信義”不可靠也!
荷人襲澳之戰略,初為聲東擊西起見,於廿三日下午二時至六時,先行以猛烈炮火,轟擊嘉斯欄炮台;更於翌晨廿四日破曉,繼續炮轟;浸且自己燃著幾桶火藥,藉著煙幕以迷惑澳葡視線;更用炮火掩護,用小艇三十二隻,乘載七百餘荷兵及武器,駛向澳門東北隅之劏狗環海岸登陸(即現在濠江中學背後海邊)。防守該處之澳葡步隊迺卡華連奴(António Rodriguez Cavalinho)率領,為澳中最弱之一環,稍經接觸,澳葡便被驅退。荷軍分留二百人把守海濱,以保後方,然後昂然拔隊挺進,浩浩蕩蕩,沿看龍環村轉撲龍田村,驅着火藥庫車及大炮前進。一直來至一處山坑,迺大龍泉及二龍泉匯流之處,閒常村人多在此浣衣者,荷軍之炮軍被阻,致未易再前進。此處,即今之得勝花園紀念碑所立之地址也。
當荷軍停留在山坑間,簇擁著炮車等,無法越過此巖巉而前進時,正好示與澳葡大炮台上之炮手以目標。他們瞄準一炮,射中荷軍彈藥車,轟然爆炸,車覆炮翻,荷軍遂死傷枕籍。荷印提督賴啫臣方在指揮,亦中彈受傷,立即被救送返荷艦。於是,荷軍銳氣頓挫矣。
查澳葡大炮台方面,司此百發百中之炮者,為一意大利天主教之羅神父(Fr. Rho)。他迺一位著名之天文學家,嘗在北京協助中國研究曆數。是役恰在澳,且精於炮術,為當時大炮台中僅有之三炮名手之一,每發中的。故後來荷艦,逐一被其擊沉,厥功最偉。
當荷軍指揮賴啫臣提督受傷後,荷隊長甄士刺菲收拾殘部,立即思圖再逞。無奈松山上有葡兵二十餘人,隱身林間,時或集中放槍回擊,致迫得不敢前進。他們只有改變戰略,繞過松山東面,擬迅速佔據東望洋山峰,憑藉高處,掩護荷軍。孰知澳葡知機,有羅佈沙文度加華玉(Lopo Sarmento de Carvalho)及約翰蘇沙維華士(Joas Soases Vivas)二人,帶領步兵十名,捷足先登,隱據山巔,俟荷軍迫近,猝然出擊。荷軍驟遇突擊,不知虛實;迺大驚潰退,互相踐踏,死傷更重。隊長身先戰亡,一時指揮無人,棄甲曳兵而走,竄回劏狗環海濱,希望逃返荷艦。可是該處已被天文台上之伯多祿堡壘炮火封鎖,登舟者則艇覆人翻,在岸者則盡成俘虜。計此次荷蘭艦隊襲澳,幾乎全軍覆沒,而澳葡得勝焉。
聞說當日荷軍敗走時,有一大隊荷兵,逃至劏狗環海濱,羣擁著一台巨炮,正啟舟回艦。詎為俾伯多祿堡壘之澳葡窺見,當即發炮將之擊沉,波騰人亡,天地為愁,情狀殊慘。嗣後此處,每當浪濤澎湃,如聞巨炮轟隆;月暗風生,都似嗷啕鬼哭,故後人名之為“海角遊魂”,而葡人則號其為“地獄門檻”(Boca do Inferno)。
查澳葡是役戰勝荷蘭,為六月二十四日,適為天主教聖人約翰畢地士打(St. Joao Baptista) 之誕辰。據傳當日有人警見聖神,忽從天降,助葡拒敵,張兩袖如巨翼,把荷艦射來之子彈,盡拂之去;又指使大炮台發出之炮彈,俱中荷人,致令荷蘭大敗,澳葡得以保存云。似此神話,葡史載之,歷歷如繪,所以後來澳葡當局,尊聖約翰畢地士打為澳門主保。在議事亭內,設祭壇,立聖像,奉祀維謹。又於每年六月二十四日,例必扛像遊行。更於大炮台之入門牆上,鑿石為浮雕一幅,圖聖約翰畢地士打半身像,手執利劍,作指揮殺敵形狀,下刻澳門市徽一幅,以示庥庇澳門之意。
澳葡勝利後,立刻收拾戰場。龍田附近,荷軍遺下之旗幟鎗炮縱橫,斷體殘肢,死傷枕籍,尤以得勝花園現址,屍填松山溝壑,血滿龍泉坑谷,傷心慘目,悲天憫人。天主教徒因就荷軍車爆炸處,暫為堅立石十字架,以示哀悼。後來澳葡當局於一八六四年時,將之易為泥塑紀念碑。及至一九三八年,又將新花園改建,易為大理石紀念碑,闢作得勝花園焉。
攷是役,荷蘭動員近千人,荷艦十五艘。另聯合英艦二艘,共十七艘,來澳進行強奪。是次雙方損失,據《澳門史》稱;荷蘭損失慘重,計荷軍在澳登陸者,約有七百人,而結果戰死及溺斃者,至少超過五百人,內有軍官四人,其餘盡成俘虜。而澳葡方面,連澳葡市民,西班牙人,黑人男婦等,群起而應戰者,共約有三百人,事後調查陣亡者,只有葡人四名,西班牙人二名,黑人數名,受傷者約有廿餘人耳。戰後澳葡檢獲戰利品無數,計有旗幟八面,戰鼓五個,野戰炮一尊,其他若刀槍劍戟等,共千餘件。
傳說當荷軍慘敗潰退時,有如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有一黑婦,執一柄鐵叉,便可殺斃荷兵數人。彈盡舟沉之敗軍,只有垂手待俘耳。澳葡暫將一塊爛園地,聊作當時收容所。後因該園鄰近,多為荷蘭俘虜出入處,故時人相沿稱該區為荷蘭園也。
翌年一六二三年,澳葡當局迺利用該幫荷蘭俘虜,驅使修築炮台及興建城牆,作為居澳之基礎,然後待機以謀發展焉。
末了,回憶嘗閱《兩行堂詞鈔》,有《水龍吟》一閱,其自註云:“庚午過二龍泉得勝碑前,人言昔年葡荷二國人,爭奪戰場也,網然寫此。”詞云:
“當年羣盜西來,人言此是塵糟地。蝸頭蠻觸,以鄰為堅,問今何世。巨艦遮山,平沙堵海,各饒形勢。看紅衣大炮,硝煙濃霧,藏鱗甲,魚龍逝。
聞說歸而飲至。儘狂歡,短歌酣醉。豐碑道左,園誇得勝,驕矜神氣。請命卑辭,築城嘗我,豈甘僑寄。只喧賓奪主,蠻夷猾夏,自應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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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19/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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